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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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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

曾閏霞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好幾覺,每一次醒來她哥都坐在床邊溫柔的看著她,那慈祥的目光就跟婆婆一模一樣。“哥,我剛做夢夢到婆婆來了。”

“哦,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麽?”曾閏成伸手幫她把一縷頭發別到腦後,“餓不餓?有小米粥。”他打開一個餐盒,將一勺溫熱的小米粥遞到她嘴邊。

“她說後山的南瓜都熟透了,讓我去摘回來,她給我們做南瓜皮。她背不動。”她吞咽著小米粥,只覺得饑腸轆轆。

“小霞總是最能幹的,哥經常不在家,都是你幫婆婆幹活。”曾閏成低下頭,“生病了也好,可以休息一下。”

“多虧是暑假,不然請假可不好,”小霞想要從床上坐起來,卻覺得身體疲累得很。“哥,我再睡一會,我覺得好困……”

眼睛閉合的間隙裏,好像有幾個穿白大褂的身影向她走過來,意識逐漸變得昏沈,耳畔傳來斷斷續續聽不懂的話語:“急性髓系……非M3……必須馬上開始足量化療……要等患者身體狀況穩定才能考慮是否進行幹細胞移植……”

等她再次清醒,窗外的霞光鋪滿了整間病房,她敏銳的發覺好像換了個地方,沒有醫院裏那種怪怪的氣味,窗簾也是她喜歡的粉紅色。

可是胳膊上插著針頭,床頭的吊瓶是奇怪的咖啡色,就好像往身體裏輸入的是咖啡一樣。

聽到聲響,一個陌生的女人走過來,沖她友好的笑笑,“你醒了,小霞,我是你哥哥的朋友。”

哥哥的朋友?她看上去比哥哥年紀要大些,穿著精致的套裝,化著好看的妝,跟電視上那些職場女強人很像。

“你是誰?我哥哥去哪裏了?”

“很多手續必須本人到場,他去辦理,不放心你,所以讓我來照顧你,我姓蘇。”她勾勒得精致的唇角,微微的彎起,“我會陪你們去德國,請最好的醫生來給你治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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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廷恩起初並沒在意,他發了個聊天表情給曾閏成,沒有收到回覆,這不奇怪,曾閏成很少在微信上閑聊。

第二天收到雅思的成績單,他拍了個照片傳送過去,又加了個求誇獎的表情,依然沒有回覆。

他只好發了個信息給小霞:“這周末做什麽好吃的呀?”竟然也沒有回覆,他這才覺得不對起來,小姑娘從來都是秒回,偶爾隔一會也要解釋一句:剛剛在做飯。剛剛在洗衣服。

他幹脆撥個電話過去,竟然關機?再打曾閏成的,沒有關機,可是也沒有接聽。他隔幾分鐘就撥打一次,始終無人接聽。

他一下子就變得急躁起來,這才發現,他們除了彼此,再沒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或者可以聯系的人。

他抓起鑰匙就往外面跑,傅太叫住他,“去哪裏?王叔女兒過生日他回家了哦。”

“我知道,我自己開車。”他晃晃車鑰匙。

“哎呀不可以,你駕照還沒下來,而且天色也不好,看樣子要下雨。”傅太追到花園門口,傅廷恩的身影已經不見了。

他跑到曾閏成租住的房子外面,沒有燈光,可是他不死心,“哐哐”一氣砸門,細細的犬吠聲傳來,是Lucky,客廳裏似乎有動靜。

他再顧不得禮儀風範,繞到低矮的圍墻外頭,退後幾步,加速一沖就翻了過去,落在院子裏的草坪上。

一點微光亮起,客廳的床上坐起來一個身影,“啪嗒”一聲打火機的動靜,香煙被點燃,星芒照亮一張熟悉的面龐,“是廷恩嗎?”身影撓了撓頭發,“不好意思,這兩天高中同學從老家過來,喝了幾場酒,頭到現在都是暈的。”

“老師,你怎麽抽煙了?”傅廷恩還記得曾閏成把煙從他嘴裏抽走的場景,那之後他很少再抽煙。

“嗯,偶爾抽著玩。”曾閏成的聲音透著點散漫,“同學聚會嘛,煙酒都來一點。”

傅廷恩這才註意到客廳裏還彌漫著濃烈的酒味。“沒啥事就好,”他松了口氣,“怎麽不開燈?小霞呢?”

“讓我同學帶回老家了,老家還有幾個親戚,暑假回去看看。”

他制止了他要去開燈的動作,“別開了,有件事想問你,開著燈我可問不出口。”

傅廷恩的心跳陡然就急促起來,他脫力般的垂下雙手,低著頭,圍墻外的路燈光芒透過水泥欄桿的間隙,淡淡的鋪排在客廳的地板上,細碎的一束束光柱裏升騰起斑斕無狀的幻景。

“你……”一如往常低沈悅耳的聲音,傳達的內容卻讓人無比陌生,“算了,沒什麽好問的。你上次還問我計劃來著,我打算回老家,這金城不是我這種平民子弟該待的地方。我們高中同學在老家混的個個比我好。”

“什麽?”傅廷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,“你要離開金城?你不是答應過我,即使不在恒雅也會在金城嗎?我假期回來……”

曾閏成阻止他說下去,仍舊懶散的腔調,“嗯,要食言了。沒辦法,我們曾家也要傳接香火,想在金城這種地方娶妻生子太難了……”

恍若一道道驚雷炸響在頭頂,震得他全身都不自覺的抖動起來,可是心頭升騰起的不甘卻愈發的無法按捺,傅廷恩驀地轉身,向前一步,看著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,還有那張豐潤的在夢裏描摹過無數遍的嘴唇,始終無法相信這些話語真的出自它們。

“曾閏成,我喜歡你。”他輕輕的,低低的。“真的很喜歡你。”

清澈的眼眸隱入黑暗中,相對而立的身影卻退後了一步,半晌,有些訕訕的聲音傳來,“哎,我大概是知道的,這可就難辦了……雖然你很好很優秀,可是,廷恩,”輕飄飄的一句話鋼絲一樣紮進傅廷恩的心臟裏,“我不喜歡男的。”

“是,是嗎?“他很艱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,不是沒有設想過這個可能,可心裏總抱著更大的期望。

曾閏成身邊幾乎沒有異性來往,說到前女友好像也沒有遺憾難過的樣子,傅廷恩在英國的時候也交過女朋友,在他看來跟玩伴也沒有什麽差別。

這些都讓他產生了錯覺,或許Jasper跟他是一樣的,沒有遇到那個人的時候以為自己是正常的性向……

良久的沈寂之後,“對不起……打擾了。”他失魂落魄的走向門口,渾然不知自己眼角有淚滑下來,在昏暗的光線裏分外晶瑩刺目。

一只手拖住了他,猛地一拉,他轉過身去,一抹柔軟幾乎是筆直的撞了上來,片刻間就截斷了他的呼吸,熟悉的清冽芬芳夾雜著濃郁的酒香瞬間就將他包裹。

兩張紅唇在剎那間有如電流交匯,步伐一致的急不可待,完全無法思考甚至無法呼吸,只有最本能的渴求和索取。

靈巧的舌尖重逢般迫切的纏繞在一起,不斷的箍緊、追逐,唇根處傳來陣陣酥麻,熱辣滾燙,傅廷恩本能的將雙手伸進他的衣擺,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……

一股大力猛地將他推開,曾閏成後退了數步,跌坐在床畔,“閏成……”傅廷恩慌亂而急切的想要靠近。

“別過來,廷恩,”曾閏成突然站起,“我想試試,但真的不行……我有點惡心,你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。”

身影飛快的沖向了洗手間,門“嘭”的關上,緊接著傳來湍急的水流聲夾雜著輕微的嘔吐聲。

傅廷恩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從天堂到地獄,不過須臾之間。

他幾乎是機械般的移動腳步,邁出門去,回望一眼,輕輕把門帶上,轉身走進了雨裏。

曾閏成靠在浴室的門後,臉上一片濕漉漉的,分不清除了剛剛潑灑到臉上的水是否還有別的什麽。

他脫力般滑坐到地上,胸口處傳來陣陣悶痛,他揪緊了衣領。“對不起,廷恩……”

要他怎麽開口,跟這個十八歲的男生說他剛剛達成的一場交易呢?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或許會轟然坍塌,除了煩惱、痛苦,什麽也不會留下。

橫豎沒結果,長痛不如短痛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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淋了一場大雨,傅廷恩得了一場重感冒,傅太忙前忙後的照顧他,看他退了燒,忍不住念叨幾句:“叫你不要冒雨出去偏不聽,你王叔說車上一灘水,不知道你是不是河裏游泳去了。”

她心知傅廷恩這感冒來得蹊蹺,卻也不好直通通的問,問了也不會說。

“Barry啊,你在國內生病還好,如果在國外怎麽辦?也沒人照顧你,你姑姑一家今年都遷到墨爾本,她說倫敦的氣候實在不喜歡,一年大半都是陰雨天……”

傅廷恩聽著她嘮叨,不想說話也不想動,側躺在床上,看著窗外的雨幕發呆,腦海裏其實一片空白,什麽也沒有想。

門上傳來“磕磕”兩聲輕響,阿姨提著個小籃子上來,揭開蓋子,小金毛“嗚嗚”著探出頭來,傅廷恩從床上蹦起來,摟著那小狗仔細的打量,是Lucky沒錯,“哪來的?”“你王叔讓我提上來給你看看,是一個曾老師給他的,說他們要回老家了,養不了了,讓送回來給你……”

傅廷恩飛快的沖下樓去,睡衣都沒有換,穿著雙拖鞋,沖王叔喊,“鑰匙!”

傅太急匆匆追出來,“廷恩,你感冒還沒好,要去哪裏?”他也不答話,看見門口的小圓桌上擺著另一輛車的鑰匙,拿起就走掉了。

他圍著那個熟悉的小院子轉了幾圈,安靜得沒有任何人聲,旁邊的鄰居經過,看見他傻呆呆站在那裏,忍不住好心提醒:“前兩天就搬走啦,退租了,說是回老家去。也是哦,外地人在這裏房子都買不起,咱們這房子別看舊,也得大幾百萬哩……”嘮叨著走開了。

傅廷恩只覺得一顆心像被浸泡在苦水裏,酸脹的感覺充滿著整個胸腔。你是這樣狠心,再見也不說一聲。

他楞楞的站在那堵低矮的圍墻外面,任細密的雨絲在發間穿梭,耳畔似乎還回響著這所老房子裏的歡聲笑語,直到淅瀝的雨聲愈來愈清晰的墜落在地面,又仿佛落進了心底。

他喃喃的低語,“再見了,曾閏成。”

傅廷恩木著一張臉回到家裏,誰的招呼也不搭理,徑直回到房間,Lucky已經跑下去,只有裝它的籃子還留在床邊。

他踢開,卻一眼瞥見籃底有一只別致的小盒子,呼吸都頓住,小心的打開來,一塊水潤的平安扣安靜的躺在絲絨盒底,一張折疊的小紙條,打開來是熟悉的字跡:對不起。

對不起?對不起什麽呢,他甚至願意為了他試一試,只是克制不住生理的厭惡罷了。

他用手蒙住臉,眼淚順著指縫滑落,過會又不自覺的大笑起來,是誰說過,初戀的美好就在於它必然會消失?

這是他傅廷恩生平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喜歡一個人,喜歡到如果他願意和他在一起,他可以去親吻地板上的灰塵。

從此以後,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人了,再也不會為了誰去低聲懇求去哀傷哭泣了,去他媽的曾閏成!去他媽的初戀!他狠狠把盒子從窗口扔了出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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